第一章:恰似故人归
暮春三月,天气渐暖。
东宫墙角的一棵腊梅开得正好,浓郁的香气争先恐后的掠过窗扉涌进来。
但沈嘉宁鼻息间只有那道熟悉的龙涎香。
霸道而冷冽!
她紧了紧手中的画卷,提高了声音,再次开口:“臣恳请太子过目京中贵女画卷,早日确立太子妃。”
面前高大俊逸的男人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,将笔搁在桌上,眼底似笑非笑。
“沈嘉宁,你就未曾想过,孤中意的人,不在你怀抱的这些画卷中?”
沈嘉宁呼吸微顿,顶着那道灼热的视线,硬着头皮道:“臣自是不知,敢问太子是哪家的千金?”
“你且上前看。”
低沉的磁音缠在耳畔,丝丝缕缕渗透到身体里,沈嘉宁心头蓦地一跳。
她抬头朝桌案上看去,顿时瞪大了杏眸!
沈嘉宁的心快得要从喉咙里跳出来,她攥紧手指,努力稳住心神,强行摆出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。
“太子这是何意!您故意将臣画成女子,是想戏弄臣?”
萧启元在画上盖下太子私印后,抬头看向红粉扑面的沈嘉宁,嗓音低沉暗哑。
“孤明明是日有所思,夜有所梦。嘉宁,你当真没有妹妹?”
沈嘉宁闻言,下意识抬头。
四目相对,她的心像被挠了一记,仓促别开眼。
她没想到,太子竟对两年前的乌龙念念不忘。
当年她被早已糊涂的祖父当做走失的兄长,阴差阳错送进宫当了太子的伴读,那十年里她战战兢兢,唯恐暴露,引来杀头之祸!
她自恃隐瞒得好,只在府中才敢穿回女装,却不料那日休沐,太子突然到访。
幸好太子对她家地形不熟,才让她逃开了!
而后她父亲调迁,她跟着离开了京城。此次是因为她父亲因公务脱不开身,陛下下令让她替父代理‘太傅’一职,协助太子选妃,她才回来的。
沈嘉宁原以为这事已翻篇,没想太子竟然还记得!
她稳定心神,强扯出一抹笑:“太子莫要玩笑,您明知道臣是家中独子,哪来的妹妹。”
萧启元眸光落在她身上,定了数息,才坏笑道:“你既知是玩笑,又何故紧张,瞧你,脸都白了。”
沈嘉宁牙根痒痒,恨不得将手中的画卷砸他脸上。
她提一口气:“烦请太子过目,选出十二名贵女出来。”
萧启元俊眉微拧,转身从旁边的书架上取下一本书来,翻开一页:“随便,你看着选吧。”
沈嘉宁被气笑了:“太子就不担心臣挑的贵女都是歪瓜裂枣,样貌粗鄙?”
萧启元摸摸下巴,勾唇认真道:“与你相比,世间女子的确样貌粗鄙些了。”
沈嘉宁喉头哽住,跟萧启元对视了几秒,败下阵来,只好自己一张张地翻起画卷来。
入选太子妃,样貌是第一关。
只是,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,母仪天下,除却漂亮的外表,才学,家世,秉性更很重要。
最关键的是,性子还不能软弱!
否则,以后定会受尽这位蛮横太子爷的欺负!
几百张画卷看下来,沈嘉宁各种斟酌,终于选定了十二人。
她捏了捏酸疼的肩膀,看向一旁捧着书,耸肩发笑,有失太子体面的萧启元,一股怨气生了出来。
这太子选妃,怎的成了她一人的事情!
沈嘉宁冷声:“太子,您看什么书呢?”
萧启元身为唐朝太子,从小学六艺,读四书,但他手头拿的书怎么看也不像治国宏论,反而像是街边卖的小说话本。
萧启元没抬头,只道:“好书,深入浅出地反应现如今风土民俗,孤要逐字逐句细品。”
世上竟有这样的妙书,沈嘉宁生了兴趣。
她支着身子凑近,甫一看清册上的书名,呼吸猛地一滞。
这这这……怎会是《花木兰》!
萧启元手一伸,将差点栽到地上去的沈嘉宁揽到怀中,温香软玉盈满怀,他狭长的凤眸中划过一道暗光。
“双兔傍地走,安能辨我是雄雌。嘉宁,你既然没有妹妹,那你家中那个长得跟你一模一样的少女,到底是谁?”
第二章:吃醋
沈嘉宁脑中“嗡”的一下,浑身都麻了。
她狠狠攥紧掌心,克制住慌乱,一字一句强调:“臣没有妹妹,定是夜黑风高,您看错了。”
“沈府百年门楣,清清白白,受不起太子的无端揣测!若太子不信臣的话,大可派亲卫去沈府搜查一番!”
两年已过,当年在沈府留下的痕迹早已抹去,太子不可能查到!
思及此,沈嘉宁心中稍定。
萧启元见她坦荡的模样,凤眸微眯,眉心也沉了下去。
沈嘉宁顶着那道犀利的审视,屏住呼吸,不敢露出一丝马脚,但身体却越来越僵硬……
这时,传来一阵叩门声,说是陛下特意让大太监王喜过来送汤点慰问。
沈嘉宁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,心头一松,急忙起身去开门。
下一刻,她发现自己被椅子箍住了,而那椅子的温度,灼热炽烫。
后知后觉的沈嘉宁,这才惊觉她坐的哪是椅子,分明是太子的金腿!
她慌忙推开萧启元,火烧屁股似地奔到门口,开门让人进来。
背对着萧启元的她,完全不知身后的男人收拢的手掌,跟眼中闪过的浓郁暗色。
……
夕阳西下,沈嘉宁身心俱疲地从东宫出来。
她想回府松口气,还未上轿,身后突然传来几道声音。
“沈兄,沈兄,请留步!”
沈嘉宁回头,一道余晖落在她脸上,衬的她面如冠玉,容貌绝尘。
几个见惯了美人的世家公子也看傻了。
缓了好一会,才笑着上前,说是两年未见,要请她去个好地方。
这几人都是沈嘉宁在国子监的同窗。
她想了想,便应了下来,跟着几人进了一栋精雕细琢的小红楼。
几句寒暄过后,为首的公子给沈嘉宁倒了一杯酒,切入正题。
“……送入宫中的贵女画卷足足有上百余张,全由沈兄与太子甄选。我们哥几个请沈兄过来,是希望沈兄能透露一二,太子究竟选了哪几幅画卷?”
沈嘉宁这才明白过来,这几位不是来找她叙旧的,而是替家中参选的姐妹,来打听消息的。
只是,太子选的画卷?
沈嘉宁脑中浮现起那幅栩栩如生的人像图,还有低哑的嗓音,跟那滚烫的温度。
难道……太子当真对女装的她一见钟情,念念不忘?
一想到这个可能,沈嘉宁心乱如麻。
她“腾”地突兀站起,桌上的酒撒了一地。
“抱歉,我……我、我想去解手。”
落荒而逃的出了门,沈嘉宁才发现这几个公子哥竟花了大价钱,带她来的是京中赫赫有名的销金窟——天香楼!
走廊里处处可见亲嘴的,拥抱的,衣衫半解、干柴烈火的男女!
沈嘉宁当即红了脸。
原来厢房中的公子见沈嘉宁面红耳赤地傻愣在门口,以为她不知道解手的地方,殷勤道:“沈公子,要不我陪你一起去?”
“啊?不!不必!”
隔壁雅间的萧启元敏锐分辨出沈嘉宁的声音,俊眉蹙起,挥手让线人退下。
他打开门,便见沈嘉宁粉颊如桃,眼神慌乱,像只迷路的小兔子。
萧启元伸手扣住她的手腕,拉进屋内。
“你来这做什么?”
听见熟悉的声音,沈嘉宁将舌尖的呼救声咽了下去:“我……”
她刚要说话,忽然从熟悉的龙涎香中闻出了一丝女子脂粉香气。
她呼吸一滞,心头莫名堵得慌:“我自然与太子一般来这消遣。”
萧启元凤眸一怔,诧异道:“你,来这消遣?”
沈嘉宁冷声诘问:“难道太子能来,臣来不能来么?臣还道太子为何不肯选立太子妃呢,原是金屋藏娇!”
萧启元闻言,愣了下,定定看了她几秒。
随后勾着嘴角,俯身贴近她耳朵,诱引:“嘉宁,你是不是吃醋了?”
第三章:撞见
沈嘉宁瞳孔震缩了一秒,随即嘴角抿直:“臣在南方长大,不爱吃醋。”
萧启元挑眉轻笑:“原来是在南方没得吃,难怪你一回京便吃醋。”
“我没有!”
“哦,难道这满屋的醋味是孤的?”
沈嘉宁被逗得脾气上来了,兔子急了也会咬人。
“太子与其跟臣逞口舌之快,不如花时间在选妃上。您可别忘了,陛下说若您一月后还未纳妃,便要废黜您的太子之位!”
陛下生有三子,虽早早定下储君,但谁也无法保证,最后一刻,不会发生变数。
沈嘉宁话落,便见萧启元狭长的凤眸中翻涌过一道暗芒。
她心头一颤。
两人对视,就当她以为萧启元会发怒时,萧启元摸了摸下巴,笑道,“原来嘉宁这么关心孤。你放心,这世上没人能抢走孤的东西。至于太子妃……”
“若孤娶不到心上的女子,那谁当太子妃,对孤来说都没分别。”
“砰!砰!砰!”
沈嘉宁心若擂鼓。
她清楚地知道,自己的心失控了。
可她也明白,女扮男装的身份一旦暴露。若陛下震怒,不予原谅,那便是砍头灭门的欺君大罪!很可能还会牵连太子!
思及此,她的心又沉了下去……
回到沈府后,原本一沾枕头就睡着的沈嘉宁,硬生生辗转反侧到凌晨,第二日直接睡过了头。
沈嘉宁醒后,急忙洗漱,赶去东宫。
“沈公子,您可来了。”
小太监早早候在树荫下,一见到沈嘉宁,便迎了上去。
“陛下将遴选出来的十二名贵女都召进了宫,名义上是春闱狩猎,实际是让太子现场相看。这会儿,人都在皇家猎场呢!”
皇家猎场,旌旗飘扬。
世家贵女换上了的骑射装,个个人比三月花娇。
当中最为娇艳夺目的一朵,便是镇南王的嫡女,林真。
“太子,我没想到京城也有如此好的马场,真真想跟您求个恩典,希望能常来这皇家猎场骑马。”
林真此话一出,在场的贵女都变了脸色。
只有皇室人员,才能来皇家猎场骑马。若太子允了林真,那不就默认了她是太子妃?!
林真一脸天真娇憨,仿佛一点都没察觉话中的不合适。
萧启元抿了一口茶,嗓音慵懒:“猎场里有野兽,林姑娘一人过来骑马,恐不安全。”
林真看着萧启元犹如神坻的俊脸,大胆追问:“那太子陪我一起,不就安全了?”
现场一片寂静,屏住了呼吸等待萧启元的答案,就连刚刚赶到的沈嘉宁也停下了脚步,她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指。
“孤事务繁忙,无法作陪。”
磁性慵懒的话漾开去,众贵女都松了一口气,包括沈嘉宁。
唯有林真脸色微变。
虽然太子语气如常,但她离得近,清楚看到了太子眼底突然浮起的笑意。
是为了谁?
沈嘉宁走了过来,上前行礼。
萧启元垂眸看了她一眼,淡淡道:“你若是来得再迟些,狩猎都结束了。”
沈嘉宁讷讷解释:“呃……臣昨日睡得迟,睡过了。”
“哦?想必是孤的婚事,让你日夜难眠。辛苦了。”
萧启元慵懒的声线一如往昔,话中也充满了关切,但沈嘉宁听明白了其中的另一层含义。
可当着众人的面,她非但不能辩驳,还要谢恩。
沈嘉宁牙根痒痒:“能为太子分忧,是臣之福。”
萧启元将茶杯放在唇边,挡住笑意。
“行了,别在这杵着了,下去更换骑马服吧。”
“是。”
半盏茶后,眼见着狩猎就要开始了,沈嘉宁还没回来。
“太子,沈公子久久未归,该不会是骑术不佳,刻意拖时间,不来吧?”林真娇憨道。
众贵女闻言,想到沈嘉宁细皮嫩肉的样子,纷纷嘲笑出声。
萧启元虽勾着嘴角,但笑意冰冷,“沈嘉宁与孤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,难道你们觉得孤的骑术也是花架子?”
众女哑然。
萧启元冷冷扫了林真一眼,起身去找沈嘉宁。
小太监带着萧启元到了沈嘉宁更换衣物的房门口。
“嘉……”萧启元伸手叩门,门没锁,竟开了!
沈嘉宁在屋内缠束胸带。
骑马的动作激烈,她必须缠紧一些!
她完全没注意门口的动静。
萧启元抬步进门,入目便是帷幕后面的纤细身影,分明与那夜的倩影一模一样!
他凤眸转暗,定了几秒,抬手掀开帷幕。
“嘉宁……”
第四章:恶意
帷幕如纱幔般地漾开,人影撞入眼帘。
萧启元脚步一顿,俊美的面上难得出现了迷茫。
“这、你是在做什么?”
沈嘉宁将上半身全部扎上了绷带,整个人胖了一圈,只是她身材纤瘦,套上外套,也看不出来。
她听见动静,动作慌乱了一秒,才有些难为情地解释。
“臣多年没有骑马了,听说皇家猎场野兽凶猛,常常袭击人。臣担心出事,便想着多做些防护,以防万一。”
萧启元俊美拧起,沉眸打量着面前人,眸光若闪电一般掠过她的胸口,伸手虚虚一点:“这处怎会鼓囊了这么多?”
沈嘉宁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,
她收拢衣襟,嗫喏解释:“心为重脏,臣想着多缠几圈,总没错。”
“是么?”萧启元凤眸微眯。
“嘉宁为了孤选太子妃殚精竭虑,孤深受感动。这样吧,孤将*金软甲赐你,那*金甲轻如薄翼,却能抵御刀尖。”
萧启元将身上的*金甲脱下,递给沈嘉宁:“现在就换上。”
“这……”沈嘉宁身体僵硬如石,喉头哽住:“还请太子回避一下。”
萧启元轻挑眉峰:“我们都是男子,有什么好回避的!还是说……嘉宁多了些孤没有的东西?”
沈嘉宁喉咙干涩,半晌才开口:“既然殿下不嫌弃臣微薄之躯,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。”
萧启元一愣。
沈嘉宁没有错过萧启元眼里的错愕。
她在赌,门也是她故意没关的,为的就是要在今天彻底打消太子的怀疑!
三、二……
门口传来一道尖细阴冷的太监声音,但落在沈嘉宁耳中,如同仙乐。
王喜拱手站在门口:“狩猎吉时已到,陛下让太子跟沈公子现在就过去,不得耽误。”
萧启元看着衣服脱到一半,面色平静的沈嘉宁,凤眸微眯,终是一甩衣袖,大步离开。
沈嘉宁看着他疾步离开的背影,心口蓦地一疼!
经过这次,萧启元应该会相信她是男子,不再缠着她了吧……
一阵鼓槌后,宁静的皇家马场尘土飞扬。
沈嘉宁驾马当先。
她需要观察记录着每位贵女的动作形态,以便太子参考挑选太子妃。
只是她越骑,越觉得胸口沉闷,缠紧的绷带因为吸汗贴得更紧,她快喘不过气来了。
“呼!呼!呼!”
沈嘉宁不由放慢速度。
这时,一道红色的身影追了上来,犹如骄阳般明亮!
林真素手执缰,侧目打量了下面色泛白、额头满是虚汗的沈嘉宁,嫌恶地撇了撇嘴。
她决不允许任何人抢占太子心中的位置!
哪怕是个男人!
林真眼眸一缩,夹紧马肚,红马一声嘶鸣,在弯道处超越了沈嘉宁的马,擦身而过的瞬间,落下一阵的银色光影。
沈嘉宁闷得眼前泛黑,她晃了晃头,保持清醒。
突然,身下的马嘶鸣怒吼,半个前身都直了起来,随后竟撒腿狂奔,直愣愣地向前冲去,而前方是一片断崖!
沈嘉宁惊出了一身冷汗,急忙控马,但马根本控制不住。
疯马带着沈嘉宁以不可抵挡的速度,往悬崖狂奔!
萧启元心绪不佳,信马由缰,落在了后头,忽地前方一阵慌乱,尖叫四起。
他凤眸微眯,待看清疯马上的人,瞳孔猛地一缩,手迸出青筋,双脚用力,胯.下的黑马一扫懒洋洋的模样,如电疾驰出去!
瞬息之间,萧启元驾马奔到沈嘉宁身后,神情肃穆:“嘉宁,把手给我!”
沈嘉宁心一颤,刚要伸手,疯马便带着她腾空在悬崖之上。
“嘉宁!”
萧启元呼吸一窒,只来及抓住沈嘉宁冰凉的指尖,与她一同坠入了百丈高的悬崖!
第五章:是吻还是渡气?
冰冷,骨头都在发抖,犹如泡在冰水里一般!
与之相反的是手上的温热。
怎么回事?
她不是坠崖了么?
沈嘉宁倏地睁开眼,眼前便是萧启元俊逸的脸,见她没事,他仿佛松了一口气。
“你……”
“咕噜”一个泡泡从沈嘉宁嘴中溢出。
萧启元攥紧了沈嘉宁的手,让她别说话,然后伸手指了指头顶。
头上是一个巨大的瀑布漩涡,再往上是他们掉下来的悬崖。
原来是这样他们才会没有粉身碎骨。
只是深崖铸就的堰塞湖,若是往上游,一定会被坠落的瀑布拍回湖底,几次下来,就会没了力气,所以他们必须向前游,才有可能逃生。
沈嘉宁毫不迟疑地选择相信萧启元,两人一同朝前游去。
近百米后,胸腔中的空气逼近极限,两人尝试着向上游,结果刚露了一个头,便被巨大的水花狠狠拍回水底。
沈嘉宁仅有的氧气耗尽,胸腔透着血气。
萧启元察觉到她动作的迟缓,侧头一看,沈嘉宁面色已一片青紫。
恍惚间,沈嘉宁竟在窒息中,察觉到一股清凉气息。
她忍不住获取更多。
唇齿相依,柔软舌尖的纠缠不舍,让萧启元眸色加深。
他捏紧了沈嘉宁的腰身,带她一同朝前游去。
直到头顶的亮光渐明,身侧水流平静后,萧启元才带着沈嘉游出水面,上了岸。
“嘉宁?嘉宁?”
萧启元轻轻拍了拍沈嘉宁的脸,见她眸子禁闭,脸色泛白,只有胸膛在微弱起伏,瞬间心头一紧。
明明呼吸正常,为什么会昏迷?
难道撞到头了?
萧启元将沈嘉宁揽入怀中,正欲检查一下她的额头。
忽然怀中人呼吸一乱,细密的睫毛轻颤,面颊也浮起了红晕。
萧启元动作一顿,凤眸微眯。
“听太医说,若要救这溺水之人,必须先将所有衣物解开,露出胸膛,一边摁压一边渡气。”
沈嘉宁急忙假装幽幽转醒:“咳咳咳……太子,我这是怎么了?”
萧启元没有回答,眸光扫过她的衣襟,意味深长道:“你倒是醒得及时。”
沈嘉宁心尖一颤,呼吸哽住。
糟糕!
她光顾着装晕,来避免刚刚在水中因为渡气,唇齿相依的尴尬,没想竟被太子试探出了马脚。
沈嘉宁心中慌乱,尴尬笑道:“臣惧水,见水就晕,一到岸上就好了。”
“哦?这么说你不记得与孤接吻的事了?”
沈嘉宁脸色爆红,下意识反驳:“是渡气!!”
“有差别?”
“当然!”沈嘉宁快速接口,完全忘了刚刚装晕水的事。
“孤怎不知。嘉宁,要不你教教孤,这二者的区别?”萧启元翻身贴近沈嘉宁,呼吸纠缠,唇与唇只有一寸的距离!
沈嘉宁心神一荡,正当她要推开萧启元的时候,身侧的树林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。
“太子!沈公子!”王喜带着一群黑甲*赶来营救了。
片刻后,王喜奔至湖边,见太子没事,舒了一口气。
随后目光扫至沈嘉宁妖异红艳的唇,眼眸顿了一下,他冲着萧启元恭敬道:“太子,陛下担忧您的安危,知您坠崖,差点惊厥过去。”
“现在大皇子跟二皇子已在勤*殿陪侍,您若无恙,赶快回宫报平安吧!”
回了宫,萧启元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,赶去了勤*殿。
只匆匆留下一句话:“等孤回来。”
天黑了,东宫即将锁门落钥。
沈嘉宁几次想离开,但都被守门小太监挡了回来:“沈公子,太子让您等他回来的。”
沈嘉宁试图讲理:“公公,宫里是不能留外男过夜的,我……”
“孤救了你,你就这样走了?”
没等沈嘉宁把话说完,一道戏谑的声音从身侧传来,沙哑磁性,瞬间让沈嘉宁想起了唇上那滚烫炽热的温度。
她不自觉垂下头:“臣、臣不便留在东宫,所以想着明日再来向太子感谢救命之恩。”
萧启元勾着薄唇,慢悠悠道:“我跟父皇求了恩允,今日特许你留宿东宫!”
“什么?!”沈嘉宁猛地抬头。
萧启元靠近一步,嗓音低沉:“你是男子,既然不惧在孤面前脱衣,应当也不怕与孤共睡一床吧?”
第六章:女娇娥
共睡一张床?
她是个*花大闺女,怎么能跟男人睡在一张床上?
万一传出去,她日后就不用嫁人了!
可拒绝的话,便坐实了她有问题。
对上萧启元似笑非笑的眸子,沈嘉宁太阳穴“突突”地跳得欢快。
她气恼得想抓花他脸的心都有了!
最终,沈嘉宁呼出一口浊气,咬牙应道:“臣自然不怕。”
萧启元俊眉舒展,薄唇微勾。
他迈开长腿,进了屋,坐在榻上,拍了拍身侧的位置:“过来坐。”
沈嘉宁犹豫片刻,在另一侧坐下:“谢太子。”
萧启元倒了两杯茶,递给沈嘉宁一杯。
“你说要谢孤的救命之恩,准备如何谢?听闻在江湖民间,若是欠了救命之恩,大抵是要以身相许的。”
“咳咳咳……”
沈嘉宁喝了一半的茶水差点没喷出来,她缓了半天才道:“臣是男子,自然无法以身相许。不过,臣定当鞠躬尽瘁,为太子挑一位满意的太子妃。”
“所以臣准备熬个通宵,将白日里各位贵女的表现写下来,以供甄选参考。若太子疲累的话,就早点安歇吧。”
沈嘉宁不惧留宿,打得就是这个主意。
以这为借口,太子不但不能阻止她,还要嘉奖她的上心。
果不其然,她话音刚落,太子脸就黑了,沈嘉宁只当没看到。
……
皇宫的一处别院,一个暗卫秘密跳入了林真的院内。
林真在京城没有亲眷,被特赐在宫内暂住。
林真坐在贵妃椅上,吃了一颗丫鬟递上来的荔枝:“把沈嘉宁的底查清楚了么?”
暗卫跪在地上,将沈嘉宁的生平禀报了一遍,都是明面上能调查出来的。
但仅仅与太子同窗十年这一条,就已经让林真坐立难安了。
她原以为那沈嘉宁不过是太子闲暇时的玩物,没想还有这么深厚的牵连!难怪太子会舍命相救,还让人留宿在东宫。
林真沉着眸子,半晌没说话,而后吩咐丫鬟做好夜宵,带上酒,朝东宫去了。
林真赶到东宫的时候,见到的便是沈嘉宁端坐在书桌前,萧启元慵懒卧在美人榻上喝茶的画面。
虽然没有人说话,但其中流动的温情跟闲适,生生刺痛了林真的眼!
“太子,听闻你今日坠崖,真真担心极了。我特意做了一碗安神汤,还带了我们南疆的好酒给您,这酒极烈,三杯即醉,您尝尝?”
萧启元没应话。
林真面色一僵,只好转向沈嘉宁,一脸关切:“咦,沈公子也在啊?你白日怎会无故坠崖?没受伤吧?”
沈嘉宁这才想起此事,心有余悸。
“马落了水,还未找到,原因尚且不知。幸好有太子福泽庇佑,我没受伤。”
“呵-”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男人莫名冷嗤了声。
沈嘉宁面色不由尴尬一红,如三月桃花。
林真将两人的暧昧看在眼底。
她攥紧了手帕,笑着暗讽道:“若沈公子是女子就好了,不然以身相许,也算是一段佳话了。可惜了……”
未料萧启元闻言,倏地抬头朝沈嘉宁看过来,目光炯炯:“是啊嘉宁,若你是女子,会如何?”
沈嘉宁呼吸一滞,垂下眸子:“若我是女子,恐也不会太子在一起。”
“为何?”林真有些诧异。
太子要权有权,要貌有貌,天下哪个女子不喜欢?
“我……”
“不必说了!”萧启元眸色瞬间冷沉,浑身气压骤降。
不愿便是不喜他!还能为了什么?
萧启元声若寒冰:“孤要与林姑娘共饮,出去。”
沈嘉宁一怔:“……是。”
看着沈嘉宁逃离的背影,萧启元一阵烦闷,打开林真带来的酒,对瓶饮下。
烈酒灼烧喉咙,心才好受了一些。
“好酒……好酒……”
林真看着醉酒的萧启元,眼底划过贪婪跟决断。
她将头发绑成男子模样:“太子,你醉了,我扶你上床休息。”
萧启元只看见一个模糊而熟悉的身影,伸手将她拉入怀……
第七章:喜欢
沈嘉宁慌乱从殿中逃出,直到在宫门口被侍卫劝回。
“沈公子,若没有圣旨,奴才不能私开宫门。”
侍卫见沈嘉宁脸色苍白,以为她身体不适:“天色已晚,沈公子早些在殿内歇下吧,万一撞上了公主娘娘,就不好了。”
沈嘉宁出不了宫,只能折返东宫。
刚走到殿门口,一阵浓郁的酒气从殿内飘出。
殿中萧启元正跟林真把酒言欢,她何必去碍眼!
沈嘉宁抿着唇,转身离开。
刚到殿门口,便迎面撞上了萧启元的贴身太监。
小太监捧着一盆热水,见到沈嘉宁像是找到了主心骨,惊喜道:“沈公子,你可回来了!太子正念叨着您呢!”
小太监兴冲冲拉着沈嘉宁进了殿。
沈嘉宁一头雾水,直到看见萧启元。
他正醉醺醺地伏在榻上,俊脸通红,嘴中呢喃有声。
“嘉宁……嘉宁……”
微弱的声音,落入耳中,竟冲撞着坚固的心防。
沈嘉宁在榻前坐下,捻起毛巾,轻柔地擦过萧启元的眉眼,照顾了他整整一夜,直到天光亮起……
一夜宿醉,萧启元醒来的时候,已过了日常的晨练时候。
他支起身子,掌心忽然碰到一物,他眼眸微怔,召来了小太监。
“昨晚是不是林……”
萧启元拧眉,他想不起那人的名字,便道:“是不是有人照顾孤?”
“没错,奴才昨晚在路上……”
小太监刚想邀功,见萧启元一副不耐烦的样子,便将话咽了下去。
萧启元将手中的金凤簪扔到小太监怀中,冷声道:“拿些赏银送给她,如果无要紧事,今后不准她再入东宫。”
小太监傻愣了一会,才应下。
萧启元没用早饭,去了前朝听*,无外乎都是劝他尽快册立太子妃的。
等下了朝,萧启元被皇帝叫到勤*殿。
皇帝坐在龙椅上,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龙椅上轻敲。
“太子,昨日在猎场,你可有看上的女子?”
“并无。”
“朕瞧着镇南王的嫡女容貌出众的,性子也活泼。”
“父皇若是喜欢,您纳入宫中便可。”
“混账!”皇帝怒得抓起一把荔枝朝萧启元身上砸去,“胡说什么!”
萧启元伸手接住,剥了一颗放入嘴中,甜得发腻。
“那镇南王拥兵自重,若是让他女儿当上太子妃。岂不更助长了其气焰,将来恐难避外戚干.*。”
皇帝眼中幽光闪过:“你倒是想得深远,那你说册谁为太子妃合适?”
萧启元散漫笑道:“第一样貌要好,毕竟我们皇室代代样貌出众,总不能选一个丑陋的太子妃……其次性子最好强硬些。”
萧启元说着说着,就开始认真描述起那人。
“柔中带刚,才能驭下,执掌中宫。还有,家中应当以诗书传家,闲暇时能与孤赌书喝茶。”
皇帝斜了他一眼:“听你这意思,是有看重的人了?哪家姑娘这么倒霉?”
萧启元闻言眉心沉了沉,昨晚沈嘉宁离宫后,两人再也没见过,不知她是不是趁机撂挑子不干了。
萧启元丢下荔枝,拍了拍手:“没有,儿臣东宫还有事,先告退了。”
皇帝看着萧启元难得气闷的样子,龙眸微凝。
“王喜,你可知太子心悦的那女子是谁?”
王喜身体一僵,“噗通”一声跪倒在地,惊起了殿外的群鸟。
几秒后,殿中传来了杯子碎裂的声音……
第八章:惊婚讯
沈府。
沈嘉宁心神不宁,端起滚烫的粥往嘴里送,唇角立刻红了一片,粥也撒了一地。
去门口取家信回来的嬷嬷见了,急忙命人去拿烫伤膏。
嬷嬷仔细地给沈嘉宁抹药,心疼极了。
“怎会这么不小心?万一破相了,嬷嬷我怎么跟夫人交代。”
嬷嬷是从小看着沈嘉宁长大的,知道她的身份。
沈嘉宁垂着眸子,哑声道:“我没事,只是这几日太忙,所以身体有些不舒服。”
经过昨晚,她终于清晰地认识到了自己的心意。
但她也明白,她身上压着沈府一百二十条性命,她要替哥哥守好沈家!
所以,她只能亲手把别的女人送到自己喜欢的男人身边。
沈嘉宁掩下心中的酸涩,岔开话题:“嬷嬷,是家里来信了么?”
嬷嬷心知沈嘉宁定是受委屈了,急忙从怀中掏出信,安慰道:“姑娘眼睛真尖,是老爷写来的快信,似是有什么要事呢。”
沈嘉宁拆开信件一看,顿时浑身震颤起来。
“嘉宁吾女,展信安。
父来信,有大喜事相告。
你哥哥嘉定已于余杭寻见,现已回府。
今后你可光明正大恢复女子身份,不需再女扮男装。
具体事由,过几日,会有封详信过来。”
短短的几行字,沈嘉宁看了好几遍。
山重水复疑无路,她这便是遇上了柳暗花明!
沈嘉宁压着满心的欢喜跟雀跃,直接奔出了门,驾马去了东宫!
没想到在东宫门口,被小太监拦了下来。
“沈公子,太子宿醉还没好呢,不便相见。”
沈嘉宁不疑有他,笑意盈盈:“好,那劳烦公公了,太子何时清醒了,便让人来沈府通知我一声。”
小太监是个看脸的,不忍心看到跟玉人一样的沈公子难过,想着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,硬着头皮应下了。
另一边,原本要出宫找沈嘉宁的萧启元硬生生被事务拖住,忙了整整一天。
他将事情梳理成文,送去了勤*殿。
皇帝根没有看,将折子放在一边,不冷不热道:“速度挺快。既然如此,你将你跟林真的婚书写了罢,兴许还能赶上送往南疆的圣旨。”
萧启元猛地抬头,难以置信:“您说什么?”
皇帝神情未动:“朕决意册立林真为太子妃,你若担心外戚把持朝*,去母留子即可。”
“不行!您说过的,以一月为……”
没等萧启元把话说话,皇帝冷笑着打断:“等你试探那沈嘉宁到底是男是女,若是女子,便将她册为太子妃是不是?”
“太子,你前几日告诉朕,你会跟沈嘉宁一同坠崖。一是早已知晓那下方有瀑布,死不了。二是借机拉拢文臣。”
“现在想来,恐怕这话是诓朕的!”
皇帝面色陡然变怒:“太子!你可知你身上背负的重担?唐国五万万人口,千余里江山,都系你一人身上!你做出这样鲁莽的事,置祖宗于何故?置天下人于何故?”
“父皇!”
“不必多言!”皇帝阴沉着脸,“这样的人,无论是男是女,朕都不会留下。”
萧启元双眸瞬间充血,浑身血液爆裂:“这是何意?”
皇帝看了眼窗外的弦月,淡淡道:“这个时间,王喜应该已将*酒送到沈府了。”
萧启元面色癫狂地向殿外冲去。
“太子,你若现在离宫,朕就当你为了那沈嘉宁舍了太子位!”
见萧启元动作一顿,皇帝继续道,“你若还想坐你的太子,便留下来,写下你与林真的婚书!”
萧启元扶着殿门,伸手抹去嘴角溢出的心头血,毫不迟疑地朝外奔去。
等他快马加鞭赶到了沈府的时候,沈府门楣上已挂上了白布。
萧启元颠颠撞撞地跑进去,便看见沈嘉宁梳着女子妆容,闭眸躺在棺材里,仿佛睡着了一般。
她果真是女子……可惜他知道得这样晚。
“嘉宁……”
萧启元颤抖着摸上沈嘉宁的脸,那样凉,那样冰。
他忽地仰天喷出一口鲜血,而后直直倒在地上。
“太子!”
众人惊呼,一拥而上。
没人看见有滴的鲜血溅落在沈嘉宁眼眸上,而那细密眼睫似乎微微一动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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